2病院
那个春天。
“俞小姐,你奶奶这个疑似是老年痴呆症了啊,她的情况是最近突然恶化的吗?”病院里的医生拿着笔在报告上指指点点下了个结论。
俞安之听了,不知该说什么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
医生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,大概心想这个晚辈也真是有够疏忽的,接着问,“这是她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吧?最近这段时间是不是生了什么病?有没有摔到?或者精神受到刺激?可能是因为这些原因,症状才迅速明朗化的”
俞安之大部分时间一问三不知,站着像小时候受训一样漫不经心听完了许多话。等医生走后,她拿起外套摸出手机,走出病房准备给江树打电话,说她今晚大概回不去了,需要他去接小孩放学。
她和江树结婚八年,有个上小学的孩子。生活安定,家庭美满。
“嗯,那就这样吧。”她挂了电话,双手插在风衣兜里环视了一圈。医院一楼是个四方形的走廊,一个个白色拱形门廊绕了一周在中间围出了一个花园。俞安之站在门廊里向着内庭,百无聊赖地踩着高跟鞋轻轻敲击着台阶。什么也感受不到。
从小被带在母亲身边长大的她,只有在几年前结婚时和奶奶多相处了一阵子。总体来说就是,不熟。她大老远赶到这里其实出于无奈,只是前两天接到电话说她奶奶出了事,身边实在没什么人照顾。
匆忙的脚步声靠近,俞安之循声望去。是一位身量颀长的年轻女医生,随性地扎着长发,戴了口罩。穿着黑色凉拖鞋与大裤衩子,外衣松松垮垮的套着个白大褂,只扣了一颗扣子,漏出雪白的脖颈与锁骨来。衣摆随风舞动,飘逸又轻盈,远远看去像一朵流云。她手里捏着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小白纸条,从俞安之身边急匆匆走过,进到一个诊室里。嘴里一直念着:“老师啊!老师啊!我的老师啊!怎么办!老师啊!”
俞安之的视野来不及捕捉,心里却即刻冒出一个重重的“蛤?”
真的太想跟上去围观看看她到底惹什么祸了。她悄悄走近,听见房门里闷闷地传出人声来。
“啊呀,早就叮嘱过你了,日后你惹出祸来,不把为师说出来就行了!”
“师傅~呜呜怎么办嘛~”小医生委屈巴巴地撒娇,焦头烂额地俯身在她师傅身边看着桌上的条子。正将口罩摘下来准备透口气,忽然好像注意到了俞安之的目光,她不动声色地抬起眼来看见门口的俞安之,自然的红唇向她勾了勾,也不知道算不算一个招呼。
俞安之尚未将那人看得十分真切,便愣了愣连忙闪身离去。边走边回味着那个眼神与那个笑,总觉得心的某处被扰得痒痒的。
走出病院,俞安之回到车里打开导航。她得回到奶奶的家里拿些住院必须的生活用品。
这里是临川,曾是俞安之幼时的家。父亲出事后,母亲就带着刚上小学的她离开了这里。直到最近她才与江树搬进宁海市的新家。这是她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,崭新的房子。
小时候她和母亲居无定所,常借住在亲戚家。有时和亲戚家的小孩玩闹时免不了起了矛盾,气血上头,那小孩竟指着俞安之的鼻子,极有力量地说道:“记着,你爸杀了人,你就是杀人犯生的,这点永远不能改变。要不是我们家收留你们,你和你妈早就完蛋了。”
俞安之抄起身边的东西就砸过去,又怒喊着扑上去和那小孩扭打在一起,将他打得头破血流。这样的事发生了几次,她母亲屡屡给人家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歉,最后只好再带着她四处奔走投靠。
如今她走进这栋老旧的楼里,数着门牌号站定,挨个试着钥匙,在心里默念。
这不是家。
终于有一把钥匙开启了生锈的铁门,她用大拇指和中指拈着一竖铁栏杆拉开门,穿着鞋径直走了进去。奶奶的眼睛从前些年起已经愈发差了,家里的卫生搞得并不很干净。房间里停滞的空气弥漫着尘埃,衰老和果蔬腐烂的气息,她捂着口鼻单手打开窗,忍着恶心简单收拾了一下垃圾才得空好好看看这间老屋子。
电视机上方的架子上供着那个男人的黑白照片,目光空洞地停留在37岁。
俞安之与他对视,觉得陌生又可恨。
她上小学之后便很少见到他,她初中时他出狱,抢劫,杀人。再到她高中时他被判死刑。现在她就快活到他死的年纪了,可仍摆脱不了他的阴影。
她不想多做停留,简单收拾了点必需品便匆匆准备走出门去。正要走忽然又听见屋里的某个角落传来“吱吱呀呀”的动物叫声与铁丝网的撞动声,便只好又狐疑地回头循声走去。拉开一把角落里的椅子,是一只落入了铁丝笼子陷阱的肥硕黑毛大老鼠。它身上沾着下水道的淤泥,爪子和牙齿扒着铁丝疯狂挣扎尖叫着,肉色无毛的长尾巴还有一节尚被卡在笼外。
俞安之被吓了一跳,退后了几步,顿时汗毛直立又忍不住地反胃。
她想她实在是讨厌极了这个地方,恨不得夺门而出。可又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,否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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