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屠牛(1 / 9)

李慧炎家的马桶还是没能装上。他每天早上照例拎着痰盂穿过胡同,和邻居大爷大妈打招呼,帮人把自行车提起后座好过门槛。这是大年三十的前几天。警察不放假不代表他不享受节日氛围。更何况刚了结一件大案,允许休假的批准已经下来了。同事几个出院没多久就替他顶班,怨声载道,拐着弯损这个大眼,被他说请吃饭糊弄过去。

他就这样拎着痰盂,吹着口哨,难得悠闲地回到家里。李根出门时照例让门敞开着。他在围裙上擦擦手,去把透着冷风的门重新合上。韭菜鸡蛋加海米的饺子已经围成圈排了好几排,像个没画完的漩涡。他已经打算好分成三份,一份蒸,一份煮,一份放到老旧而体积狭小的冰箱里冰冻着。

半张脸都是可怖伤疤的男人从望远镜里看着这个基层刑警的一天,普通而平凡。絮叨他儿子的时候像个中年女人。厨艺倒是不错。饺子看起来馅大皮薄,饱满圆润,撑着个将军肚。他姐姐过去也经常给他包过饺子,装在保温饭盒里带给他。酸菜猪肉馅,咬进嘴里汁水四溢,酸香开胃。但今年,他吃不到了。他咂咂舌,味蕾此刻一片空白。

晚上,李慧炎家的灯亮了,昏黄的光从窗户玻璃透出来,给人一种暖烘烘的错觉。李慧炎招呼着范晓媛父母坐下,感谢他们这一周多帮他照顾孩子。那对夫妻则对他找回女儿感激都来不及,三个人互相推让,两个孩子倒是不客气地坐下,空手抓了蒸饺沾着调好的酱汁吃。

李慧眼儿的厨艺不错吧。看着男孩开开合合的嘴唇,他猜测着两人的对话。没想到叔叔一个警察,会写诗还会做饭,女孩称颂。干净清澈的眼神看不出之前被绑架留下的阴影。

雷公喝了一口高度数白酒。虽然北京温度比东北高,但他趴在这不活动已经很久了,手脚四肢的血液都有点冰冻上。那一抹暖光看起来如此吸引人。男人看起来也暖呼呼的,喝了一点酒,脸色和耳朵都红润起来,笑起来有些傻傻的。他们之前并未见面,但是他对这个刑警有着莫名的熟悉感。

该去会会他了。晚上胡同的灯都灭了。他打开了这个被人称作大眼的刑警的门。没吃完的蒸饺在客厅桌子上放着,拿防尘罩罩着。他掀开一角,拿出一个饺子整个放进嘴里。虽然已经凉了,但味道不错。韭菜鸡蛋的吃多了,加进去的虾仁倒是多了一层鲜味。他细细品味着这个味道,轻手轻脚来到了李慧炎床边。李慧炎喝得不多,但因为高兴醉得很快。躺在床上酣睡时,嘴角还挂着一抹笑。那是还不知道危险临近的无知猎物的笑容。

雷公在黑暗中拿出一个注射器,把针帽咬下吐掉,银光闪闪的针头泛着凌冽的寒光。

李慧炎醒来的时候很冷,冷得他以为回到了那个东北的林海雪原,冷得他出现眼前有一头熊瞎子的幻觉。他吐着白气下意识蜷起身来,却受到了阻碍。铁链叮当作响,他才意识到手腕和脚踝冻人刺骨的不是冰雪,是铁铐。他浑身赤裸地躺在一块肮脏的棉垫上,止不住地打颤。那个黑乎乎的熊一样的身影动了起来,背着火光。他的胳膊在活动,把什么东西送到嘴边。那无疑是个人,而且在进食。熟悉的韭菜鸡蛋味混着虾仁的鲜香,此刻不但无法安抚他,更让他出了一身冷汗。塑料袋摩擦的声音一直没停,等到他吃完,火堆里冒出一股难闻的烧焦化学品味道。那个壮得跟熊一样的人站起身,走了过来。

火光在转身时照亮了他的半边脸,狰狞的疤痕见过一面就忘不掉。那是现在全国通缉的5a级杀人犯,单拿着锥子和斧头就杀了十几个黑社会成员,警方通报上说看到就可以直接击毙。

雷公,之前听过却没亲眼见上一面的雷公。韩冰的弟弟,吴德水的小舅子兼最得意的爪牙。一路向南,来到戒备森严的皇城脚下,把他绑到一个不知名的废弃工厂。李慧炎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冷得发抖,还是怕得发颤,但他开口比思考快了一步。他问,我儿子呢?

雷公沉闷得很,冷不丁踹了他一脚。李慧炎哀叫一声,还在追问,我儿子在哪?雷公打量着他,像在打量一只被缚的健壮黄牛,牛排,牛腩,里脊,下水,如何宰割已经在他心中成形。

我求你了,他支撑着赤裸的膝盖跪起来,在锁链能活动的最大范围内给他跪下。孩子是无辜的。你冲我来。雷公踹他的脚停了下来。这是一头舐犊情深的母牛。他又想起吃过的饺子。他不想杀一只带崽的动物。

他把军大衣丢给浑身冻得发紫的人,坐回到火边,拿木棍去把木材捅出个能多透过氧气的洞。火大了几分,忽明忽暗地映照着他的脸,冷面恶煞,像地府的阎罗判官。那个眼睛好似牛一样大的中年刑警还在问,我儿子呢?雷公说,在家。他才瘫软下来,贪婪地去汲取那一点点暖意,蜷起身把军大衣严严实实裹自己身上。

雷公在思索,这是他不常做的事。以往的他指哪打哪,思索无益。现在替他思考的人没了,他要自己动脑。吴德水死了,姐姐入狱,他被通缉。父母死后,,两人只做表面夫夫。只是天长日久,小孟先生被这杜荫山哄上手,难免借夫妻之名行炮友之实。每次事后孟三就止不住后悔。这跟说好的不一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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