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西装太显眼,但姿态落寞,一看就知道已经醉了。搭讪的人凑上去,美女喜欢听乐队啊?正好我就是搞这个的琴声落下最后一个音。醉酒女人暂停录音,像没听见似的,撑着桌子站起来。视线越过重重酒吧看客,落在驻场乐队那边。电子琴后面,是个戴鸭舌帽的女键盘手,深褐发色,露出姣好唇形。与身边的人交谈着,她朝门口走来。游纾俞依旧怔立在桌前,眼尾酡红,像在想事情。她酒量不怎么好,但礼貌克制融进了骨子里。头脑发昏,依旧想着侧身,给一行人让路。然后,在他们路过时,她想偷偷地,看那个女键盘手一眼。她长得很像冉寻。这六年里,没有人比她更像,连刚才的曲子,都像她梦中的余音。可身边那个痞里痞气的男人却早有准备似的,顺势想要把她揽进怀里。冉寻快到门口,和沈琼交谈了几句,留意到她忽然变了神情。再望过去,就看到了游纾俞。眼睛很红,透着迷蒙劲,在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。她心脏收紧,努力将情绪控制在合理范围内,笑了笑,没做出任何不该有的表情。或许是张先生。我送你回去。沈琼答复。默了默,她还是朝旁边的保卫人员使了个眼色,示意去帮一下游纾俞。她们与游纾俞擦肩而过。明明只需要几秒,但耳边声音拉长空旷,却长得像一个世纪。随后这世纪被打破。不好意思。清冷声线在酒精作用下,透着迷蒙般的软。游纾俞的西装外套被男人拽住,她有些不快,又没办法挣脱,索性脱下来,借着酒劲直直扔过去。眼前景象虚晃,走得踉跄,她从身后拉住了来人的衣角。请等一下。游纾俞睁着微红双眸,隔着鸭舌帽,视线落在女人半张脸上。请问,你认识冉寻吗?冉寻背对着游纾俞,没说话。背后传来酒气,她不露声色地轻轻去拽自己的衣服,温声答:抱歉,不太清楚。白天里清冷疏离的教授,晚上竟然也会到酒吧这种地方。她弹琴很像你。游纾俞试图挽留,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?
她早就摘掉金丝眼镜,气质改变许多,失去平素的冷淡刻板,反倒显得失措。很好欺负的模样。像是一朵高岭之花折入尘泥,世人皆可亵玩。那痞里痞气的男人又卷土重来,脸皮厚得不行,强行挤进话题:美女请我喝酒,必须得应啊。冉寻终究没压住心中的情绪,礼貌问:您姓张?那男人愣了愣,二丈摸不着头脑,不啊,我姓苟。我是小寻的嘴替,我来说我来说。跟着冉寻身后走来的鼓手自告奋勇举手。是狗就别乱叫,别在路边随便发情,这样才能讨女孩子欢心。男人脸涨红,想找事,余光无意看见酒吧保安都来了,顿时怂得不敢多说,挤出人群跑了。和沈琼他们知会一声,冉寻违背初衷,留了下来。不知道缘由,或许是因为想找借口离开时,回头看,游纾俞依旧拽着她衣角。醉酒呢喃着你很像她。冉寻把晾在桌上的西装外套拾起,给游纾俞披上。坐在女人面前,轻声开口:请我喝点什么?游纾俞盯着她看,脸上晕着淡粉色,你喜欢的就好。冉寻唤来酒保,点了两杯橙汁。游纾俞醉得不清醒,开始得寸进尺,喝完酒,可以把帽子摘掉吗?冉寻摇头,礼貌地拒绝这个请求,不好意思。她不太想再让自己留在游纾俞的记忆中,尽管只是醉酒后的弥蒙画面。嗯,没事。游纾俞轻轻应声。她好像也知道自己过火了,努力想要抓住一点清醒,维持自己在这个很像冉寻的人面前的最后体面。但失落情绪难以克制。笼罩潮意的西装外套,耳边嘈杂作呕的尖叫声,还有琴音结束后仿佛美梦终醒的宣告,都像实验中完全不可控的因素。两人之间陷入沉默。而沉默就是对话即将结束的暗示。游纾俞眼睛微肿,不想让话题结束,抿了下唇,不自在地找话题:这杯是什么酒?冉寻盯着她指的方向看。那是一杯橙汁,是她刚才不想让游纾俞更醉,顺手点的。想到此,她心中忽然生出些许恶劣,答:是橙色炸弹。橙色炸弹,与橙汁外观很像的一款断片酒,很烈。她想让游纾俞明白,一个人最好不要在深夜来酒吧这种地方,否则被灌了什么酒都不知道。游纾俞会喝么?或者,她会仅仅凭借对面的人长得像自己,就毫无顾忌地喝下不知名的酒吗?冉寻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。女人自保心向来很强,就算醉了,刻在骨子里的体面与警觉还在,大概是不会喝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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