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转身,垂着头,你要走了吗?喉中哽着很多话,但进退两难。她不得不体面地送走冉寻。地板上的影子逐渐重合,冉寻遮住灯光,停在游纾俞面前,本来是要走的。她漂亮修长的手执着一枚信封,鼓鼓囊囊,里面不知夹着多少纸片。可游老师怎么还留着我写给你的情书呢。声线含笑。冉寻看见游纾俞猝然抬头,眼角挂着脆弱的绯红,脸颊冷白,睫毛微敛,情绪还未转弯。你不是说,丢进实验室的碎纸机了吗。女人嘴唇碰了碰,想说什么,却在视线触及冉寻嘴角弧度时,难堪地侧头。奶奶给我的相册里有这个。冉寻好心解释,我们谈一下?游老师。分明写了厚厚一沓情书的是她,她却不心虚。冉寻知道,游纾俞比她脸皮薄的不是一点。可以。对方静默一会,果然答。那我今晚还真要在这里坐一会了。冉寻唇角噙着笑意。我想想,该问说谎的游老师什么问题呢?她转身回沙发,一副抓住把柄的模样,仿佛尾巴扬得高高的猫咪。游纾俞觉得心尖弥漫酥痒,目光落在冉寻拿着的信封上,又腾起无以启齿的羞耻。她没办法回答冉寻的逗弄,抿唇,余光发觉冉寻的手提包还在沙发上。冉寻刚刚根本没想离开。不知怎么,仿佛从泥泞消极的情绪里挣扎出来,整个人都舒展许多。怔怔立在原处,冉寻早已在沙发上坐好,托腮,笑望向她。对了,游老师家的墙壁隔音吗?她抛出没头没尾的问题,并在游纾俞望向她时补充。因为楼上不隔音,我怕谈话会打扰到奶奶休息。简单体贴的一句话,却仿佛开启了回忆闸门。游纾俞记起什么,内心隐疼。她佯装自若答:或许不隔音,我们可以去厨房或卧室谈。那就去卧室?冉寻将信封放在膝弯上,温声回答,厨房近露台,会冷。时间也不早了,谈完后游老师能早些休息。游纾俞看她一眼,轻轻嗯声,走吧。她不适应冉寻这种事事为她着想的相处模式,如果可以,更希望对方能再麻烦她一点。转念一想,去卧室倒也的确麻烦。想要和冉寻再近一些,可对方存心靠近时,却又退缩犹豫。游纾俞厌恶自己的矛盾,感觉自己在对方含笑的眸光中几乎无所遁形。
客厅的灯关了,冉寻先行去卧室。游纾俞借口换睡衣,躲去露台吹了一会晚风。冉寻的话让她想起从前。她那时还没有买下九层,与冉寻一起住十层。那晚,她们因为吵架气氛不好,冉寻深夜跑去琴房,弹了一首肖邦二号夜曲。然后小狗求和似地跑来敲她的门,姐姐,我错了,不要生气好不好?让我进去嘛。但那晚错的分明是自己。游纾俞冷淡答了一句墙壁不隔音,在读文献,别弹了。愈错愈深。门外很快就寂静下来。原本每次吵架都会软磨硬泡许久的冉寻,之后再没有烦她。游纾俞坐在门边的地毯上,听冉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。她打开手机,去搜原版夜曲,戴好耳机。倚着墙壁坐了很久。名家的曲子再优美,终究精致而机械,不能复刻弹奏人当时酝酿许久的情感。就像她再也没能听见琴房传来冉寻只为她而弹奏的曲子。吹到睡裙面料发凉,游纾俞才转身回去。她推开卧室门,看见冉寻背对着她,站在办公桌旁,没有四处打量,只是端详着手中信封。冉寻太懂得分寸感为何物了,纵然从前亲昵,如今也分毫不逾矩。听见声音才转身,柔声问:游老师收拾好了?游纾俞觉得这句问话透出几分奇怪,让人想到暧昧的引申义。她嗯一声,脸颊稍热,示意冉寻坐,想了想,倒杯温水,加入几颗干柑橘片,推过去。冉寻不喜欢喝白水。她抽屉里除了柑橘片就是茶和红枣枸杞了。谢谢。冉寻捧起杯子,礼貌朝游纾俞笑。那我们就开始了?我想问游老师几个问题,当然,这些问题完全可以不回答,全凭你此刻的心情。游纾俞点头,很平静,你问。奶奶目前的情况怎么样?冉寻视线微微落下去,注视光洁的玻璃杯沿。她还记得我她还记得多少事?她从没想过李淑平会患上阿尔茨海默。记忆中的奶奶总是宽和严谨,身为理科老师,讲课水准极优秀,性子也要强。现在却开始忘人忘事。游纾俞默然很久。两年前。她轻声答。那一天回家,奶奶忽然不认识我了,要赶我出去,还一直问我小寻去哪里了。女人声线隐隐透着脆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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