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隆见状一愣,下意识地看向母后,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。有母后在,他能降罪邓骘吗?不能,据说东汉有个小皇帝刚说皇太后的哥哥是跋扈将军,当天就被毒死了。邓绥伸手搭在刘隆的头上,抚摸着他的头发,说道:“大将军征战失利,确实该罚,隆儿,你说该如何罚?”九敏,母后要来考我了!刘隆觉得母后样样都好,只有一件就是对母家太过优待,这也是邓氏后来被清算的主要原因。不过,站在母后的立场,邓氏是她的依靠和最大的支持势力,她不仅需要邓氏子弟占据要津为她做事,也需要施恩邓氏让家族死心塌。相比于从江平处听到的窦氏一族的胡作非为,邓氏一族简直就是小白杨,在儒生和社会上都拥有人望。而且邓氏子弟并非窦氏昏庸无能,最差的顶多是平庸而已,比如被邓绥强行推上统军之位的邓骘。除了军事,邓骘在治政水平算得上中上。”可是……可是,他是我舅父呀!“刘隆迟疑半响,决定当个小孩子,一脸“不解”地看向母后。“母后要罚舅父吗?”刘隆又“小心翼翼”地发问,将问题抛给母后。邓绥闻言,叹了一口气,转头对邓骘说道:“大兄,起来吧。知耻而后勇。”刘隆忙去扶跪着的邓骘,邓骘羞愧地更加无地自容。刘隆见邓骘的神色,心中的不满稍解,又说道:“舅父,平安就好。”这句话比刚才多了几分真心。三人坐定,邓绥开始询问起邓骘诸羌的情况。邓骘在回来的路上,也多次复盘,思考自己为什么失败。“诸羌血气未退,民风剽悍,骑在马上,来去无踪,汉军很难追上。再者……”邓骘顿了一下,说道:“郡国兵多年未闻干戈,前者骄狂,战败后,又士气低落畏惧羌人,未战先逃。”“还有郡国兵不习西地气候,臣先前留屯汉阳是以待郡国兵。郡国兵到之后,他们多不愿前行,为免生变,臣与诸将商议就一直留在汉阳郡。” 上天似乎和刘隆开了个玩笑兄妹久别重逢,邓绥又急于了解西边战况,不知不觉在与邓骘的交谈中忘却了时间,等陆离过来请示用膳,她才恍然回神,又意识到身边还有小皇帝。她转头看去,只见刘隆听得入神正眼巴巴地盯着邓骘,愁闷之余不由得会心一笑。“传膳。”邓绥吩咐道:“大兄和隆儿咱们一起用膳。”刘隆现在刚满三周岁,食谱逐渐扩大,他现在能吃上成块的肉,而非肉羹了。即便是招待大将军,宫中的饭菜也没有过分丰盛,只是量大管饱而已。
吃完饭,刘隆照例去睡午觉。邓绥与邓骘坐在殿内,沉默在两兄妹间蔓延开来。邓绥和邓骘都觉得有愧对方,邓绥愧在错估大兄的能力强行将大兄推上尴尬的位置,邓骘则愧在战争失利令妹妹颜面无光。最后还是邓绥打破沉默,嘴角弯起,露出一抹笑容,安慰邓骘道:“以前的事过去都过去了,大兄千万往前看,我与圣上都要依靠大兄哩。”邓骘惭愧道:“我能力不济,让陛下失望了。”邓绥笑道:“这些不提了,阿母与大嫂还在等大兄呢,大兄回去见见她们。自从你离开后,阿母对你日夜挂心,此时怕在家中翘首以望。以后的事情有我在,你不必忧心。”邓骘应下告退,离开北宫往家里赶。刚才圣上走后,他一直想问妹妹他战败会不会引发圣上对他的不满,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。这话他不能说,话一出口,恐怕会让妹妹对圣上心生芥蒂。这个疑问在路上就被邓骘埋到心底。圣上还小,时间能消磨一切感情,包括不满。邓骘刚回家没过多久,中常侍就带人捧着绢布牵着名马赏赐大将军,慰其劳苦。晚上,邓绥派人请刘隆一起用饭。邓绥政务繁忙,经常废寝忘食,所以大部分时候不和刘隆一处吃饭。但若稍微有闲暇,邓绥就叫刘隆一起用饭。刘隆不疑其他,以为今日与往常一样就过去了。烛台上暖橙色的烛光映满殿内,给宫殿添了几分温馨。将近腊月,天气酷寒,殿内烧着竹炭,刘隆离炭盆比较近,整个人暖烘烘的。饭毕,刘隆捧着漆卮慢慢喝煮梨水。冬天气温干燥,他前几天流了鼻血,请太医看过说没什么大事要多喝水,邓绥就让太官煮了梨水给他喝,据说能润肺去热。邓绥突然对一脸惬意喝水的刘隆说道:“隆儿,我欲封大将军为侯。”刘隆呛了一下,咳嗽起来,邓绥刚忙给他抚背,后悔道:“怪我不该在你喝水的时候说这事。”刘隆咳了几声,摆手道:“母后,我没事,咳咳,就是喝呛了。”恢复过来的刘隆看着烛光下母后略显疲惫的脸,道:“母后决定要封,那就封。”外戚封侯,从西汉到东汉几乎成了定例。但邓氏除了阴骊珠的新野君,邓骘等四兄弟竟无一人封侯。小孩子的心思不好猜。邓绥没有乱猜,而是直接将自己的思虑说给刘隆听:“你舅父他这次确实犯了错,母后之所以厚待他,固然有兄妹之情,但更多的是有朝堂上的考虑。”刘隆闻言,抬起头,水润润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烁着星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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