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江宝嫦的操持下,端阳公主、崔妙颜和孟筠有银子的出银子,有力的出力,没过几日,绒线铺子便敲锣打鼓,开门迎客。
掌柜、账房先生、伙计等人都是江宝嫦从越州带过来的,个个能说会道,精明能干。
因着主顾大多是女眷,其中不乏慕名而来的名门贵女,江宝嫦担心无意间冲撞了哪个,又把底下的月见和南星两个二等丫鬟抽调过来,命她们留在楼上招待女客。
端阳公主对做买卖一事抱以极大的热情,今日往铺子里送两箱御用的金线银线,明日拉着几位郡主县主强买强卖,忙得不亦乐乎。
然而,她亲眼看着江宝嫦盘了一回账目,当即闹腾起来。
“怎么忙了这么多日,才赚三百两银子?”端阳公主不信邪,抓起账本翻来覆去地琢磨,直看得头晕眼花,“宝嫦姐姐,你是不是算错了?”
“没算错。”江宝嫦熟练地拨弄着手里的算盘,耐心给她解释,“端雅妹妹,虽说你介绍了几位大主顾,买走不少上等货,不过,扣除铺子的租金、伙计和绣娘的工钱、置办桌椅货架的花销……确确实实只剩下三百两。”
她抬起白净的脸,往呆若木鸡的端阳公主头上又泼了一盆冷水:“下个月没有这么多主顾捧场,生意一定会变差,在我看来,若能收支相抵,便足够令人欣慰了。”
端阳公主“啪”的一声把账本拍到桌上,怒道:“我这就去拉人!”
大不了逼着内侍省把她刚运出来的金线高价买回去!
江宝嫦忍俊不禁,抬手拉住端阳公主,道:“端雅妹妹,生意不是这么做的。绒线不比珠宝首饰,本就是薄利多销之物,须得细水长流,慢慢经营。”
端阳公主跺了跺脚,不耐烦地坐在她身边,道:“这样下去,我出的一千两银子,什么时候才能回本?”
“咱们先把眼前的事做好,等回头客越来越多,名声一点点打出去,到时候自有我一番道理。”江宝嫦游刃有余地安抚着端阳公主,用别的事吸引她的注意,“你不是打算编一些五彩绳,留到端午节的时候在店里售卖吗?阿筠妹妹选好了五种颜色,只差一些配套的珠子……”
“我那里珠子多的是!这就派人去取!”端阳公主见自己的建议被采纳,又来了精神,站起身风风火火地往外跑,“你让阿筠在家等我!”
江宝嫦看着端阳公主的背影,笑着摇了摇头,拿起毛笔在账本上记了几笔。
适逢春暖花开之时,陆恒换上新买的成衣,从游人如织的河岸走到城门,又从城门走到长街尽头,反复几个来回,终于将脚步停在江宝嫦所开的绒线铺子前。
头顶的匾额并不如何奢华,名字却雅,难得的是四个字他都认识,名曰“彩丝香绒”。
陆恒暗调吐息,抬脚走进铺子。
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,发觉这家店面既宽敞又明亮,柜台后站着一位神似弥勒佛的账房先生,右手边整整齐齐地摆着两排木架,一丈开外垂下秋香色的布帘,帘后摆着两张矮案,四五个蒲团,以供客人休息。
一个打扮得精明利落的伙计小跑着迎上来,朝陆恒打了个千儿,笑容满面地道:“公子来买绒线吗?想要什么样的?要不您先进来瞧瞧?”
陆恒微微颔首,跟着伙计走到木架前,见每个架子都用横杆隔成大小相等的六排,杆上挂满各色绒线,柔软顺滑,五彩斑斓,奇道:“你们就这么把绒线挂在外头,不怕吃灰吗?”
据他所知,别的绒线店往往把丝线卷成团,迭在一起存放。
“公子有所不知,我们小姐说了,‘货比三家,方能心中有数’,客人不亲自摸一摸,比一比,怎么能知道我们家绒线的好?”伙计随手取下一把绒线,又是拉拽,又是揉搓,“当然,这些绒线只是给公子小姐们验看的,您瞧中哪个,小的立时去后头取新的,保管一尘不染!”
陆恒心下了然,看见木架后面藏着一座楼梯,又隐约听见说笑声,问:“楼上也是你们家的吗?”
伙计不着痕迹地挡在他面前,道:“公子恕罪,楼上只招待女客,不方便放您过去。”
那伙计观陆恒年岁不大不小,料想已有妻室,为着缓和气氛,笑道:“公子要是实在想上楼看看,不如下回带夫人一起过来。”
陆恒面色微僵,没有接话,又问了许多关于绒线的问题,见伙计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,毫无不耐之色,心中微震。
于他而言,买绒线是假,对江宝嫦感到好奇是真。
从家仆的一言一行推测主人的品行,虽不能说十拿九稳,总不会相差太多。
这铺子里的货物虽然分为三六九等,伙计却没有看人下菜碟,殷勤备至,令他如沐春风。
显而易见,江宝嫦胸中有丘壑,无论眼光还是见解,都远远胜过寻常女子。
是他先入为主,小瞧了她。
陆恒将伙计问得口干舌燥,从袖子里摸出十枚铜板,厚着脸皮道:“你们这儿哪种绒线最便宜?我今日只带了这么多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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